未竟之業的託付:教改到底要到什麼時候?

其實你真的看這些青春的眼神,在每週幾乎超過十個科目的課本和作業要寫。

然後,每一天都會超過五個老師,用無比獨斷的眼光,都覺得自己的科目,是最宇宙無敵重要;然後質疑或是責備學生,怎麼這個東西不念,那個東西忘記。

與其說臺灣到今天教改失敗,是因為無法從基層家長,乃至於大學教育層級,明顯的文憑主義和考試主義去著手。不如說臺灣教改的問題卡在的是『世代』,是種世代的託付,也是種世代的執念——矛盾到只能苦笑的執念。

所以每個新的教改世代,真的都是這些上個、上上個世代,在詬病自己過去所受的教育問題重重後,把自己的遺憾和未竟之業,交付在他們身上。希望他們有所不同,希望他們可以沒有自身世代的遺憾。

可見多少人,甚至這些改革者,高中歷史一定沒學好,改革全然沒有『時間』和『歷史』感。

所以我才說,在激進與保守派的光譜上,激進的人喜歡談「去背景」的原則,只談應然面,只談看似客觀的『理想型』成果;但重視過程與配套,甚至會在乎到這當中施行者與被施者,背後是有長久歷史與文化導致體制與習慣,不宜這樣急促改革的,就被認為是保守派了。

我們永遠都有一批,教改版本的美德共和國,仿造著法國大革命雅各賓黨,在教改的路上要你服從集體美德,多元還是自由,那都是集體的邏輯;是的,你沒有服從這樣的集體改革規則,你,就是異端。

你一定不愛學生,你不希望改變,你保守,你懶散懶惰⋯⋯

很可怕。

然後有趣的是,編課綱的和審課本的人出現「後現代」的『文本斷裂』。編的人,相當美意地,希望下一個世代的學生,可以通達他們過去高中學不到或是學不起來的知識點;但審課本的,依舊按照他腦袋認為的知識架構去要求出版社修改。

(性別與國家的篇章中,要課本寫反轉視角的女性史,但卻在審核時不斷遇到相當男性主義思維的審核委員意見)

要學生在高中三年,要比自己以前更懂得方向,學到更多的東西。於是學生要會用2B鉛筆畫卡,還要會按『字格』(格數有限制),填入非選擇題的答案,然後要會比國文老師還會剖析韓非說了什麼,要從古文知道古代法律結構,是不是有包含刑法的意涵⋯⋯連國文老師都嘆為觀止。

重點是,臺灣教改為何會一再的失敗,就是這種邏輯。我也是教改白老鼠,高中末屆聯招,多版本課本與施改學測的前幾屆,濃濃感覺到⋯⋯

每一次改革,都是大人們要我們會他們不會的東西,要學更多他們過去遺憾沒學到、來不及會的知識點。然後說是多元和自由,但最後還是要評比,要考更多的考試和看更多的書。這些都沒關係⋯⋯

但長大之後,我們這世代被教出來是這樣,卻一再被罵是草莓族,是扶不起的阿斗,說抗壓性差。

每一回教改,上個世代拿著這些遺憾,要下一個世代補足它。等到教出這個世代,出社會又用各種不認同與壓榨的口吻,把標籤貼在下一個世代身上,說下一個世代軟爛、抗壓差⋯巴拉巴拉的。

然後又要改了,再繼續改。

大學教授嫌升上大一的學生一問三不知,就覺得高中老師沒有教,一定是因為學測是在二月上學期,學生都只讀到三年級上學期就不念了,所以考試要延後,這樣學生才會讀到三年完整,這樣才不會大一什麼都還給老師了⋯⋯連大學教授都忘記自己當過高中生,而認為每個高中生都要跟他一樣聰明伶俐、學識淵博、學習動機十足強烈。

不停止世代複製和世代託付,教改只是永遠拿原則出來談理想型,那真的不會成功。反而更助長著教育中的資源獲勝者,只要贏者全拿,就爽了。

發表留言